我们在埃及呆了半个月左右。
首先值得一提的是,在这半个月里,我和蒂亚成了不错的朋友。
她说我是她的朋友。
当蒂亚第一次用它来称呼我时,有一瞬间我回不过神来。
朋友这个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被说出口的吗?我心想。
难到她不需要我的答案,我的证明,证明我对她抱有同样的善意,然后经过几个晚上,或者更长时间的仔细考虑,或许还得和亲近的人商量一番,最终才来告诉我她的决定,我们究竟是否能成为朋友。
可这些显而易见不可缺少的步骤都被省略了,我还没回过神,蒂亚已经走上前,笑着把手臂放入我的臂弯。
两条不同颜色的胳膊紧紧缠在一起,里面夹杂着她如同一把蚕豆落地的特有笑声,还有我手足无措的注视,就这样我们成为朋友了。
这不应该。
我感到费解,交到一个朋友不应该如此轻易,她不应该毫无芥蒂地对抱有善意的人敞开心扉,接受他们走进生活,带来快乐与幸福,留下回忆与感动。
当蒂亚看到某只花斑猫因为追逐自己的尾巴,而不小心踩到自己的爪子,发出恼怒叫唤而大笑到倒在我肩膀上时,我看着她的笑脸这么想着。
几乎每天晚上,蒂亚都会带我进入沙漠深处,这种时刻通常开始在我结束凯厄斯房间里的一天工作之后。
我们会在黄昏时悄悄潜入附近的城镇,寻找合适的时机,捕获猎物。
蒂亚曾习惯于将白色宫殿里的奴隶当成食物,但我觉得吃掉他们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——当这个人白天还在眼前走来走去,夜晚却成了你的果腹之物时,那感觉总不会太好,我很难说服自己接受这一点。
“蒂亚。
”某一天她正准备出门进食时,我拉住她的胳膊,硬着头皮开口,“或许,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方便的话,我们能不能到宫殿外面去找点吃的,而不是吃你们宫殿里的奴隶,那种感觉太奇怪了,我想你能明白……”话还没说完声音就低下去,直到完全听不见。
这简直太不合情理了,我怎么能要求他人为了迁就我而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,没有人会这么做的,这太自私,这会毁了我们的友谊。
蒂亚两条纤细修长的眉毛皱起来,我觉得胃部有种拧成结的痛感,这一定让她不悦了。
“如果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,我只是随口一提,真的,没有关系。
”“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。
”蒂亚眉间拔地而起的山峰更加隆起得明显,她正在努力思索着什么,“西沙漠或许可以满足你的要求,那里有很多人类徒步穿越旅行团,还有很多自由流浪者在神殿厅堂里安眠。
运气好的话,我们都不用把尸体拖回这里,只要能在那边找到绿洲沼泽,就可以就地处理了。
”蒂亚眉毛间的褶皱如同一块经过熨烫的布料,变得平坦放松。
取而代之的是镶嵌在她脸颊下方的酒窝,浅浅一个,如同盛满甘露的水洼。
就这么容易吗?当我们奔跑在空旷无人,由骆驼脚印踩出的沙漠大道上,震惊的情绪还盘旋在我胸口,简直活像被人狠揍一拳,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。
尝试向他人说出请求,并得到良好的反响,这在过去的十九年里是我从未体会过的。
我时常怀疑,不断寻找漏洞,可最终一无所获,没有答案,我找不到答案,我想要的答案。
除了一起跑到西沙漠寻找猎物之外,蒂亚还带我领略了不少沙漠景观。
我们曾越过魔鬼城,蹲在古老的绿洲脚边,观察庞大如巨兽之口的粘稠沼泽,是如何缓慢地吞噬干瘪的动物尸体。
我们曾打着太阳伞,带着墨镜,穿着防风衣和运动鞋,全副武装伪装成游客,混进举着各色旗帜的旅行团里,跟随他们来到沙漠与城镇的接壤地区。
看光裸着脊背,露出深棕色皮肤的哑奴,是如何将一块又一块还沾着露水香味的草皮,徒手抓拽着穿过裸露的空地,再细致耐心地将它们一一拼接糅合,镶嵌进流动的沙地里,青绿的草皮埋没在白沙里,如同一块古老的巨幅图腾。
我们还曾穿上普通布料做成的长裙,裹上黑色或者灰色的厚重头纱,臂弯里挂着盖一块蓝色棉布的藤篮——里面当然是空无一物的,伪装成家庭主妇。
在清晨溜进最繁华的市镇,屏住呼吸跟随人流一起到宽敞的大街上去赶三天一次的小集市。
蒂亚会买下各种各样颜色鲜艳,散发出浓烈香味,装在塑料袋里的食品;或者是用木头雕刻出五官,由一个面色黝黑,脖子上挂着无数串彩色串珠项链的印第安老妇人制作的阿努